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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俐落的短髮,搭著格子襯衫(或T-shirt)牛仔褲,總是穿著運動鞋,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也是第二、第三、第四印象。

看起來就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女孩,聊天中要不是帶著清楚的邏輯,就是爽朗的大笑聲。教育系畢業後,卻選擇跑到距離台灣一萬三千公里外的紐約念書,如今,她是Teach For Taiwan(TFT)兩年全職教學專案計畫的第二屆老師鄭雅心,但其實私底下是個「大吃貨」(她自己說的)。

我們第一次互動,起因是2016年未來大人物她被提名了,那時候的「雅老」(孩子們都這樣叫她),才剛帶著一群小三的孩子們從蘭嶼回到學校。有趣的是,當我問她,回來台灣當了快兩年老師之後,她最希望孩子們(現在已經是小四)記得什麼?我們的談話卻又回到當初的起點。

「我還記得,小孩之前跟我說想要去蘭嶼,我就說好啊,那你們要怎麼去?你們去蘭嶼要做什麼?於是就是一連串的討論、搜尋、訂票、自己定預算、賣明信片籌旅費、也開始關心蘭嶼的環境議題、甚至是到那邊能夠去採訪誰......等。」

但她卻說,身為一個老師在整個過程她都沒有擔心過「去不成?或是一定要去成?」

「我希望小孩記得的是,當你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得要有所行動,你不能只是跟我說你想去,你得告訴我要怎麼達到這個目標。你可以敢作夢,但也要有支撐得起自己夢想的行動......」她說,這一直都是台灣孩子比較弱的一環,小孩不太會提出自己的需求,只會要你幫忙,但其實也不知道你要怎麼幫,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我不在意我們家的小孩,數學有沒有一百分,還是國語、社會自然成績多少,我在乎的是未來會跟著他們一輩子的行為和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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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幫孩子做決定」的老師

不在乎分數?聽起來很不一樣對吧?尤其是對於我們這些被分數、成績、學歷綁架的世代來說,真的是有些刺耳。

於是我問她,覺得自己跟其他老師最不一樣的地方在哪裡,雅心老師卻被我問倒了,她歪著頭、著實想了好一陣才語出驚人地說:「我不會幫小孩決定任何事情。」

「我會把小孩當大人看,你今天做的所有決定都要自己負責,為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後果負責。尤其是當你做了一個不好的選擇,我更會很清楚地讓孩子知道。」

談到自己從美國念完碩士,重新回到台灣的教育現場後,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些學校居然會「規定小孩吃飯要吃什麼」,「我剛來到學校的時候,我們班小孩要吃什麼是高年級幫他們盛的,學長姊盛了多少,老師就要求都要吃完,但這件事對我來說很不合理!」

雖然自己是個「吃貨」,但她覺得對小孩來說,吃一點點也不代表就是偏食,大人自己不也會有對食物的偏好嗎?而且她不覺得某個食物的營養只有那個食物才有。更重要的是,她認為我們沒有開放讓小孩選擇自己要吃什麼或是吃多少,卻要求孩子把碗裡的東西都吃完,但碗裡的東西是別人盛的,也就是對孩子來說「你要為別人的行為負責。」

「台灣的教育常常是,別人幫你做了很多的決定,然後有一天,當你發現這都不是自己要的時候,又會有人跟你說,是你自己不做決定的。」

其實,台灣教育並不是沒有強調這個觀念,在還是國編版時代的眾多課文裡,我一直印象深刻的就是其中一篇劉墉的《你自己決定吧》,只是,多讀一篇課文並不表示就讓我們懂得自己做決定了,也不代表學校、家庭或是社會就支持我們自己做決定。

雅心老師提到自己小時候的一段往事,從小就很想去國外念書的她,高二的時候自己跑去考了某基金會的交換計畫,而且還考上了(有全額獎學金),放榜那一天,又蹦又跳去找父親說她要出國念書,要求父親讓她去。

「當時我爸就跟我說,那你去跟爺爺講,如果爺爺放你去,那你就去吧!」

「結果,爺爺說不行,他覺得我太小了,他覺得我應該在台灣念完大學再出去,他覺得我那時候才高二,他覺得我還只是個小孩(可能是捨不得,也可能是擔心我的安全)。」

她後悔的說自己當時不夠堅定,就這樣讓別人為她做了決定,默默的繼續唸高三、考大學。「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候只有哭了一個晚上,我從來沒有付出全力去爭取過。結果我後來常在想,如果當時我出去了,現在早就怎麼樣怎麼樣......」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這個決定不是你做的,不是你的選擇,最後依然會讓你很痛苦,你還是得去承擔最後的結果。在那之後,我開始懂了要為自己做決定,而不是把做決定的機會讓給別人。」

她從來不用獎勵制度,反而喜歡「定」小孩

所以,在班上她非常堅持讓決定權回到孩子身上,「小孩常常會問我,老師,如果我們考試考很好,你就會很有面子!」

「我不會很有面子啊,那是你的分數,如果你覺得考很低,那丟臉的人是你,跟我沒有關係啊,這些我原本就會了,但是不會的人是你。」

「所以我從來不用獎勵制度。」她說,幾乎多數的國小老師都會用獎勵制度,比如說集點,集到幾點可以換什麼之類的。「如果你給孩子獎勵,會不會就表示他們是為了這個而去學習的,可是學習本身就是一個獎賞,孩子本身就會從中獲得新的東西。」

對她來說要不要學習是孩子自己的決定,「你的分數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獎勵』你拿高分?但我會對於孩子在學習過程中所付出的努力和不放棄給予極高的讚許。因為學習本來就是你的事情,我只是來這邊幫助你,看是不是可以讓你學得比較快?或是學得比較深?但是,分數的高低跟老師沒有關係。」

也難怪,我兩次去學校拜訪的時候,都會看到有小孩被她「定」。就是因為孩子常常因為遇到一題不會,就卡在那一題,在那邊發呆一整節課。(對雅老來說,「定」小孩就是為了訂立他們未來待人處事的行為準則)

然後就會看到雅老停下手邊所有的動作,問小孩「你現在有什麼問題嗎?」「所以你不會,但是你坐在這裡發呆,就會變成會了嗎?」

她願意花了一個月,就「只是」為了建立孩子們的遇到問題後的解決模式和策略行為。

「所以遇到不會,你應該可以怎麼做?」她先讓孩子們發想完之後,再一次又一次的統整「所以遇到不會,你可以做A、做B或C......」

下一次,當有小孩又在發呆的時候,她就會直接點破,她會問全班,「所以遇到不會,可以怎麼做?」大家就會一起說可以A、B、C,然後她再帶著全班一項一項的檢核,所以你做了A?試過B?還是C也沒用?

「所以你做了什麼?」她認為,這件事情才是重要的,小孩往後的人生會不斷遇到這樣的情境,看到了狀況、現象或是遇到困難,「然後呢?你可以做什麼?所以你做了什麼?」

「當老師」是一種投資

TFT的老師只有兩年的時間,兩年能不算長,但也不短了,常遇到有朋友或是長輩問她,「千里迢迢的跑到美國念書,為什麼要『犧牲』兩年的時間回台灣,回到學校?」(當年教育系畢業後,她就曾經實習和代課過一學期才出去紐約念書)

但她覺得自己不只是去給予的,事實上獲得的更多,「因為在過程中你一定會有所成長,而且是很直接的,你也一定會從教育現場、小孩、家長身上學到些什麼。」

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認為「當老師是一種投資」,因為孩子就是我們的未來。

「從太陽花之後,我就很有感觸,年輕人、我們這個世代的人開始意識到問題,但同時也意識到不只是結構性的問題,也包括觀念、價值觀的差異,如果我們希望改變的不只是社會問題的現象本身,那就得去改變社會問題背後的哲學、思考邏輯等等,我們必須從小就開始扎根,最後一切都會回推到教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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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大門》的片尾,張士豪對孟克柔說「但是總是會留下一些什麼吧,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17歲的陳柏霖和17歲的桂綸鎂,在那年夏天,懵懵懂懂地拍了那一部電影。

17歲,差不多就是高二的年紀,她曾經想為自己爭取些什麼,雖然沒有得到,但她學到了。

十年之後,她為自己做了一個選擇,決定再當兩年老師,或許她還不是很確定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但是她很確定,要留下什麼。

那是她堅定的微笑,三年、五年之後,也會是小孩自信的模樣。

資料來源: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633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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